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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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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醺

“所以這麽多年,餘家囚禁你爹和餘玄度,以此來讓你替他們做事?”杜雪衣站在廳堂正中,難以置信道。不只是她,原本正興沖沖地討論餘家兄弟的夏家姐弟和一言不發的周恒此時臉上俱都露出驚訝之色。

“是。”餘飛景低眸,淡淡道,“之前說的那場大火,也出自我伯父餘秉時的手筆,就是想讓我們兄弟倆葬身火海。哥,你不會也忘了吧?”

靠自己的推測和方才餘飛景的解釋,餘玄度已大概知曉事情的來龍去,但此時餘飛景又說起陳年往事,餘玄度又陷入迷茫之中。

“你倒是忘得一幹二凈。”餘飛景苦笑,瘋了快十載的哥哥,一朝恢覆理智,竟是什麽都記不得了,“餘家每代都會有一對雙生子,而這對雙生子的武學天賦必定是這代人中最佳的,因此餘家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家主必是雙生子之中的一個。所以餘秉時才出此下策,若非這些年,他念在我比他那兩個廢物兒子有用,早就屍骨無存了。”

“哥,你和玉山成親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麽?”餘飛景終是問出在心中積壓已久的疑問。

眾人目光齊齊註視下,餘玄度眉頭緊皺:“當時我隱隱感覺要淹死於水中,卻動彈不得。千鈞一發之時,我察覺到有人將我拉上岸,醒來時發現那正是林姑娘。”

林姑娘???

杜雪衣莫名火起,手中緊緊捏著桌上的瓷杯,拉上岸?說得倒是輕巧。

“所以,餘飛景公子,接下來您怎麽打算?”沈默許久的周恒問道。

“哥在林家寨的鬧得這一出,早晚傳到餘秉時的耳朵裏。”餘飛景擎起手中白瓷杯,冷哼一聲,那股邪氣登時歸位,“你們已經安全了,但我爹還在他們手裏。如今此間事了,我明日就動身回撫仙鎮,將這一家子全給端了。”

言罷,只見餘飛景嘴角一扯,眼神中露出癲狂之色,似是下一刻便要發瘋。

見這神色,夏橙不自知地往身旁的夏田處挪了挪。

杜雪衣聯想到上次提及餘玄度時,餘飛景狂笑不止的舉動,看來這人一提到他的軟肋——餘玄度和他爹時,便會陷入癲狂。多年隱忍之下,人總免不得變得偏激,但瘋狂並不能解決問題。

杜雪衣放下手中瓷杯,眼神凝重夾帶著警告,朝餘飛景道:“那你要怎麽奪權?”

餘飛景的理智似是被杜雪衣喚醒,方才的失控已不覆存在,他理了理衣襟:“你們安心留在此處,我同參軍說好了,他和我的人定會護你們周全。”

“飛景,就你一人,能有多少勝算?”杜雪衣冷笑。

餘飛景頭也不擡,悠然抿了口茶:“你們只會拖累我。”

“你有多少人?勝算多少?你賭得起嗎?”杜雪衣不甘示弱,“有了我們,你還能請得動林家寨和夏老將軍。”

餘飛景這才擡眼,古銅色的雙眸似想將眼前這“囂張”的女子看穿,杜雪衣也毫不避諱,少男少女本天真無邪的五官,此刻卻形成劍拔弩張之勢。

對峙了片刻,杜雪衣終是退一了步:“夏田和餘玄度留下。”

“我要去!”夏田氣呼呼站起,“我可是要繼承夏家軍的,這等小事我責無旁貸!”

杜雪衣來不及駁回,陰惻惻註視自己許久的餘玄度冷笑一聲,語氣中極盡嘲諷:“林姑娘這想插手我們的家事,還不讓我這個當事人參與了?”

餘玄度昨晚被餘飛景換上一身華麗貴氣的白色衣袍,頗有些紈絝的氣質,杜雪衣越看越不順眼,她沒好氣道:“你和飛景長得一模一樣,他學你學的可厲害了。你有傷在身就安心呆在這,林未期那邊......”

“其他人不一定,但林未期一定認得出。”餘玄度粗暴截了杜雪衣的話頭,一字一句說得斬釘截鐵,不容反駁。

最後眾人終於合力說服餘飛景,決定一同回撫仙鎮助他奪回餘家掌門之權。

***

黃昏時分,升平當鋪內的廚房上空炊煙裊裊,黑衣少年從門外探出腦袋,滿臉邪氣地朝竈臺上熟練擺弄佐料的紫衣女子道:“玉山哪,聽青提說你要做一桌子菜給我們,我還不信。沒想道竟是真的,堂堂林家寨小姐居然會做飯?”

“我怎麽能同錦衣玉食的餘公子相比?明天要回去幹大事,我這不得先犒勞一下大夥兒,就當提前慶功了。”杜雪衣一手端起一盤剛出鍋的辣子雞,一手拿著筷子,燦爛笑容中難掩狡黠,“飛景,來嘗嘗我的手藝。”

自己嘗不出來,只能讓這小子來了。

餘飛景優雅地嘗了一小口,卻不料剛入口便咳得面紅耳赤,素日高貴的氣質蕩然無存。

笑得人仰馬翻的杜雪衣在水缸裏舀了瓢水,遞給狼狽不堪的餘飛景:“你這麽沒用啊。”

餘飛景好不容易緩了過來,杜雪衣邊繼續忙活邊隨口問道:“餘玄度呢?”

“每次見我就只會問‘餘玄度在哪’,還未成婚就如此,以後可得了。”餘飛景揶揄道,臉上還紅得發燙,忽見杜雪衣面露“兇”色,想起方才的辣菜,趕忙邊退後邊找補,“好好好,我說我說,他在看我畫的餘府地圖呢。真是奇怪,小時候我們都只是學個皮毛,他現在倒還比我更了解機關和陣法。”

“死後覆生的事都有,一出生就天賦異稟的人更是不計其數,又何況這種傻子突然變成聰明人的。”杜雪衣覺得自己如今已能坦然接受一切離奇之事了。

“玉山說得有理......哎!”面色剛恢覆正常的餘飛景又失聲道。

“怎麽了?”順著餘飛景的目光,杜雪衣看到了濺到自己手背的油,松了口氣,“無妨,我還以為怎麽了。”

看著杜雪衣跟沒事人一樣,餘飛景驚詫之餘倒也不敢上前查看,他皺了皺眉:“真沒事?”

“放心,小事。”杜雪衣邊說著邊順手用衣袖將油擦去。

真麻煩,竟是燙出了個水泡。

“難怪你信誓旦旦說晚飯包在你身上,原來是在做飯方面身經百戰啊。”恢覆往日悠然神色的餘飛景,眼睛仍盯著杜雪衣手背上的水泡不放。

杜雪衣沒聽出他的話外之音,問出藏了許久的疑問:“對了,你怎麽就成了銀刀門逸州分舵的舵主?”

“因為我救了青提的父親。”

就這樣,杜雪衣邊做飯,邊聽餘飛景將講起他如何在偶然中救了青提的父親——原銀刀門分舵舵主,又是如何在兩年內將分舵重新發展起來。

“所以這兩年銀刀門都沒怎麽跟總舵聯系?”杜雪衣忍不住追問許多細節,要知道餘飛景所說的她這個門主之前可聞所未聞。

“對啊,只有一次讓我們打探南詔國的消息。但這裏畢竟只是個小據點,人丁不多又剛遭受重創,也沒能打聽出什麽。直到不久前門主杜雪衣死了,總舵那就再也沒消息了,估計整個銀刀門都要散了。”

杜雪衣覺得自己仿佛當了個假門主,她心中哀嘆,自己做的這麽失敗,難怪會被下屬背叛。

***

這夜,眾人在院中擺下宴席,為照顧大夥的口味,杜雪衣特地做了兩道清淡小菜——她之前只做辣菜,如今沒了味覺,倒也不執著了。

席間餘飛景和周恒不全然不動那幾盤辣菜,夏橙夏田倒是吃得挺香,但要數吃辣菜吃得最歡的,非餘玄度莫屬,而且他是非辣不吃,兩盤清淡的一口都沒碰。杜雪衣本來下午就同他鬧得不快,如今見他吃辣吃得津津有味,突然覺得這人越發討厭。

反正只是聞著香,卻食之無味,又怕這具身體不勝酒力,席間杜雪衣只同眾人喝了幾口酒,便索然無味地放下酒杯。

除杜雪衣外同眾人沒什麽話說的餘飛景早早便已離席,這邊夏家姐弟還在嘰嘰喳喳邊吃著邊聊個不停,另一邊周恒則沈默地自斟自酌,杜雪衣覺得有些煩悶,索性走到院外散步吹風。

院外是個更大的庭院,亭臺樓閣皆備,還有假山池水、名貴花木,無一不彰顯著主人的富貴榮華。

月光下,杜雪衣看到地上,這具沒有觸感的身體的影子同風吹過的枝丫一般搖搖晃晃。自己大抵是有些微醺——最多算微醺,杜雪衣十分執著,就這幾口,對於從未喝醉過的杜門主來說,還不夠塞牙縫的。

走著走著杜雪衣覺得有點暈,便就近找了個亭子坐下,亭子的檐角翹得老高,直指剛爬上閣樓屋檐的彎月,月上好像有個人影,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影。

“喝大了?”一個同樣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幽幽傳來,隱隱帶著嘲笑。

杜雪衣連頭都不轉,眸中映的全是月光,心不在焉道:“餘玄度?”

“不,你看清楚,我是飛景。”白衣少年繞到杜雪衣身前,月光灑在他身上,好似鋪了層朦朧的光。

杜雪衣一臉不耐地瞥了眼穿得文弱貴氣的餘玄度,旋即又將目光轉回,冷笑道:“笑話,你倆我就從來沒認錯過。”

良久無言。

白衣少年坐在紫衣少女身旁,亭中花磚上映著二人月下的影子:“那天在暗道裏,你說,你有喜歡的人了?”

“嗯......真好看。”世間的一切盡數被拋之腦後,杜雪衣呆呆地望著月上人影,那人身形挺拔,眉宇間英氣畢露,時而將一柄重劍武得虎虎生風,時而執一把長槍英姿颯爽,時而又彎弓搭箭器宇軒昂,時而還向自己的方向舉起酒壇而後一飲而盡。

征鴻明明不善射箭,怎會在此時撘起弓來,她心中隱隱奇怪,但疑慮很快消失——原來不精於射箭的征鴻,姿勢也如此標準又兼顧優雅和力量。

秋夜涼亭之中,美麗少女盯著遠處的月光發呆,月下的閣樓窗戶大開,窗臺旁坐著一黑衣少年,同少女身旁的白衣少年長得一模一樣。

只見白衣少年指著閣樓窗戶中的人影,冷冷道:“是他?”

“是啊。”那人就是心心念念夫君,李征鴻。

***

是日清晨,杜雪衣醒來時已躺在房中,頭腦還有些眩暈,迷迷糊糊間想起,自己昨晚好像夢到李征鴻了,似乎還有餘玄度?

“喝醉的感覺竟是這樣?”原來喝醉了竟能見到平日裏做夢都夢不到的李征鴻,真好。

剛出了門便遇到了餘玄度,見了杜雪衣他正眼都沒瞧上一眼,就自顧自往正院中走去。

今日他重新棄了昨日那堪稱繁文縟節的衣飾,穿得如平日裏那般幹練樸素,看起來倒是沒有那麽不順眼了。

二人一前一後一路無話,快到之時,夏橙剛好從廳中出來,見二人前來她登時飛速上前將餘玄度攔住,緊接著她不放心又往廳內瞧了一眼,這才小聲朝二人說道:“馮大人來了,玄度哥,飛景哥現在用著你的身份,你還是先避一避為好。”

於是三人便繞到大廳後方,躲在屏風之後側耳傾聽。

“原來馮大人竟是劍南節度使張聞京張大人的學生,失敬失敬。”餘飛景似是十分意外,擺出一副恭敬的姿態行了一禮道,“張大人是大嘉功臣鎮國大將軍李征鴻的老師,他的威名在我朝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傳聞李征鴻的九曲天河陣就是他教的,如今有幸能遇上他的同門,餘某人著實三生有幸啊。”

屏風後的杜雪衣一聲冷笑。

“我哪敢同鎮國大將軍相提並論哪,此番還要感謝恩師提攜我。”馮憑心情大好,昨日對餘飛景的敵意也全然不見蹤影。

“對了,我昨日還得到一重要的消息。”馮憑肥胖的身軀往餘飛景瘦小身軀靠一靠,只聽他壓低了聲線,“新任的刺史竟然是杜相。”

杜雪衣一個踉蹌險些撞倒屏風,身旁的餘玄度只一手便嫻熟地扶住。

杜巖,正是杜雪衣的父親,也是當朝宰相,兗王黨的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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